禺白

永持一颗敏性之心

未闻花名[minyoon]

1.5w字预警....比较长的小短篇,用了[未闻花名]的世界观设定,脑洞大开的现实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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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如细水长流的岁月,那其中被拉得颀长的你我,两张辨不清表情的笑脸。
谢谢夏风一般滚烫又温柔的启齿,那些确实的字句,敲响前路不明不暗的归途。
过去的一切一切,都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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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姜胜允在这里!我看见他了!”

“我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

工作室的门因为刚刚重重一击被摇得左右晃着,空气里除了那两声好像还带有回音的吼声在震荡,安静得好像冻结一般。

“旻浩,我知道你伤心...”

宋旻浩一拳砸在桌上,关节处被蹭出血珠来。仍是咬着牙颤抖地重复这几天来挂在口头的怒吼,脸上几行泪已经簌簌滑过下巴。

“我没有伤心,这是真的。”

“姜胜允回来了,就站在我旁边。”

四周又陷入一片尴尬沉默的死寂,宋旻浩不放弃地把右侧的位置空出来指给对面的两位哥哥看,可那明明白白的,除了连一丝灰尘也没有的墙角之外,空空如也。

所有人都认定,宋旻浩是疯了。

因为姜胜允的突然离世,彻彻底底的疯了。

一月前临近回归的准备期,四人早已在乐坛站稳脚跟,自然消息一出就获得许多期待。MV拍摄的日程也因此多了很多欢喜和自豪,四个人都因为每日急切的忙碌而满足着,时间一如既往过得很快。

直到为了一次震撼全国的MV效果,姜胜允自己笑嘻嘻接下了高难度的高空动作,说是作为忙内和队长的特权,硬是把三个哥哥的操心压回腹中。

“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了,这有什么的。”

那面得意兴奋的表情还没把一句话结实地落在地上,意外就一语成箴般,恰好地发生了。

那之后一个月的时间里,宋旻浩都觉得自己快死了。心痛到难以呼吸的体验也罢,每到深夜伴着蝉鸣的回溯也好,那总是笑眯眯弯成月牙儿的眼睛,转着弯儿冲自己撒娇拌嘴的嗓音,软软的头发,总是鼓鼓圆圆的脸颊,上手捏一捏,轻轻地抚下去,再将一个浅浅的吻印在那瓣红润饱满的唇上。

在那之前,他们是恋人。

都说一见钟情往往最见痴嗔。自还未出道起,一眼往进那不服输的眼神里,就好像一道开天辟地的光照进了此前二十年的喑哑黑暗一般,宋旻浩全部心上的城垒都迎着那笑嘻嘻的样子变得柔软,包裹进小心翼翼的钦慕爱恋,自此十年。
那样事故发生的一个月后,距离他们的出道日,刚好十年。

社长的猜疑逼迫也搪塞过了,组合的低谷期也一起肩并肩捱过了,绯闻,舆论,大大小小的风雨,都在十年的日月里,被磨得粉碎,撒在记忆里面,灰暗的闪光的,都一并变成了一点一滴共同经历的琐碎。可有些难以预料的变故,往往比历久弥坚的爱恋来得更汹涌逼迫。

一个月里,宋旻浩谈过解约,谈过避世,甚至,谈过死。但是再难以释怀的感情,那一场声泪俱下的葬礼之后,都得向着如匕的岁月,磕磕绊绊的未来,迎刃去解。

的确,他伤心的快死了。可每想起那张欢快笑着的眉眼,冲自己撒娇的甜懦,摇摇晃晃冲进怀里欢喜的动作,甚至怀里的滚热,彼此拥吻的时刻,宋旻浩就觉得,自己得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连同姜胜允那份坚韧和梦想一起,向着更艰难的以后,永远好好地活。

细碎的难过绝望划过心口,也曾一蹶不振,但凭着十年来点滴的温暖支撑,宋旻浩努力活着,没有疯。

姜胜允就是回来了,他很笃定。明明就在对面好好站着,还咧起一张五官都皱在一起的笑脸,怎么都没有人看得到呢?

2

“你真的回来了,对吧?”

宋旻浩一个人躲在卧室里,满腔委屈地对着别人都看不见的姜胜允喃喃。那边也听到了一般,点了点头。

“可他们都看不见你,我真的以为我疯了。”

“我真的疯了么?”

看去那双红肿泛泪的眼睛,纵是姜胜允此刻空空的胸膛里,也感到一阵急切的疼痛。那样子的宋旻浩,最可怜了。他也见不得那样委屈的表情,可上手去给人拭泪,只徒徒地穿过了宋旻浩的脸和身子,指尖尽力地屈伸也无法触及自己熟悉的皮肤。

宋旻浩是三天前看到姜胜允的。那时夜里又一场噩梦中惊醒,满脸汗水和泪水交叠在一起淌下来。再度向身边望去时,梦里那人,就乖乖地站在面前。头发被不知何处的小风一阵翻转,见宋旻浩睁大了眼,也提起嘴角用力笑了笑,张开嘴舌头抵住上颚,不发声地做了个口型。

“我回来了。”

凌晨三点的时间,宋旻浩几乎是一秒之内从半睡半醒的梦魇当中一跃而起,疯狂地敲着两个哥哥的卧室门,难掩激动地大声吼叫。

“哥,哥,胜允回来了!”

“姜胜允!他活过来了!”

那两位哥哥迷蒙着眼把疲惫的身子拖进自己卧室时,眼眶都泛了一圈红。长叹一声不再多语。

“看到了吗?胜允就在那儿!”

“旻浩,早点睡吧。最近辛苦你了。”

什么意思?宋旻浩紧紧扒住就要回房的人肩膀用力摇着,一手指向床边乖乖站着的姜胜允。

“你们看不到吗?他明明就在那儿!”

“旻浩啊,你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全世界除了自己,没人相信姜胜允回来了。

一周以来,宋旻浩不再执着于向别人证明自己能看到的一切,只是喃喃自语般和姜胜允一言一语搭着话,说过去的日子,以后的日子,近来的日子。说那一个月公司的大小琐事,却关于痛苦只字不提。

没什么重要的了,那些剥筋抽骨一般难捱的日月都过去了。即使是这样一个传说中灵魂一般的姜胜允,也多多少少,他终于回来了。

以后的日子,只幸福便好。

那些长短的句子,姜胜允点头听着,有时候用口型或肢体语言回复,张嘴努力地咳出字句,却只像微风沙沙而过,什么也听不到。伸出手脚也像空气一样,能穿过所有坚硬柔软的物体。宋旻浩抱怨时,姜胜允还打趣一样做着手势,表示自己很满足于这样的“神力”,连总是忘带钥匙的麻烦都省了,直接穿墙,多酷啊。

宋旻浩伸出手去习惯性地拍人的肩膀表示鄙夷,手一抡过去,却只拍到了自己的大腿。低头笑笑,转而对那张嘲讽的表情翻了个白眼。

宋旻浩突然觉得,这样莫名其妙的日子,过得也无比幸福。

无论怎么说,姜胜允终于回来了。管他是灵魂还是虚影,都这么陪在自己身边,像过去十年一样,可以两个人一同面对那可怖的未来了。

真好。

3

最近姜胜允开口说话的声音从几乎捕捉不到的窸窣作响变成了愈发强烈的风声,转着溜进耳朵里,宋旻浩自顾自觉得姜胜允在一天天的变得真实。

也许过一段时间就变回实实在在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近来几日,前辈后辈们都说宋旻浩变了。变得更爱笑了,更加对小事大事恢复了一如既往傻气四漏的惊喜,更有精神了。

终于从失去姜胜允的阴影当中走出来了。

不过理所当然地,整日陪着别人看不见的姜胜允,更爱赖在工作室和空气搭着话,对于外界更加沉默寡言,有关于十周年的回归事宜也漠不关心,哥哥们提醒教育的话仿佛充耳不闻。

“旻浩啊,你说能看见胜允,是真的吗?”

金秦禹拉来一张椅子挨着傻笑的宋旻浩坐下,心下琢磨着要是不能说服他从自顾自地幻想中出来,那就顺着他来,多少也跻身自己了解尚浅的那份心思。

“当然了,哥,你坐那儿别动。”宋旻浩对着来人扯开嘴角,脸上染着格外明媚的喜色。

对面姜胜允也张口,已是微弱犹如蚊蚁一般的字句,却每个音节都咬的清楚。在金秦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徒劳地抓起那双握在一起的手,意料之中半透明的臂膀也穿过了金秦禹的身体。

“你叫秦禹哥抬起手来,我想抱抱他。”

姜胜允嘟着嘴喃喃,眉眼上神色尽是难掩的落寞。突如其来的变成了半人不鬼的样子,甚至连最简单的握手拥抱都做不到,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哥,胜允说他想抱抱你。”

嗓子里咳了两声,喉头滚烫,开口是断断续续的欲哭腔调。

听着指示,金秦禹缓缓张开双臂,摆成了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一手搂在应该是人背后的位置。向前大步走过去,姜胜允也不闪躲直直穿过了高举着的臂膀,将自己整个半透明的身子都拥了过去,双臂小心地维持在金秦禹背后卫衣褶皱的位置,做出了一个用力的姿势。

“我真的好想好想你们。”

“好想好想我们winner.”

姜胜允以接近喊叫的声音贴在怀里人耳廓旁说着,总算发出了与常人一般的音量,可传入人耳蜗只是一阵浅浅的微风,那些字句,只宋旻浩听得真切。

“是胜允在说话吗?”

“嗯,他说,想你。”

十周年回归的计划因为一起意外徒徒拖了一个月来哀悼沉痛,但重要的日子仍是要来。那些录好的音轨在公司上下一致默许当中没有再做修改,姜胜允的声音完完好好保留着,相比于十年前的青涩,多了几分沉稳与温柔,仍是不减的震撼,从练习室一角的喇叭中持续向外荡着音波。

姜胜允回来了的消息,成了宿舍里默认的秘密。自四个人之外,再没有多余的人知晓这样看似荒谬的事实。粉丝们同事们再多的难过悲痛,也随着那些平平淡淡的葬礼祷告,日复一日的泪水之中渐渐冲刷淡漠。

在他们口中,姜胜允不在了。那就是不在这里,不在身边,不在这世上。

可那分明是胡说八道。宋旻浩再度把嘴角朝着眼角咧开,冲着姜胜允窝成一团的沙发上,询问关于自己第二天机场搭配的问题。

他们姜里兜,衣品一向最好了。

哥哥们看不见听不见那样一个灵魂体形式的姜胜允,可对于即使此刻没有痛觉触觉的忙内弟弟,总要在落座或是走过过道之前,大声喊一句宋旻浩,问问姜胜允是不是正站在那里。免得一脚过去,又硬生生从那具身体之间穿过,把脆弱的一份灵魂,从中劈开两半,怎么听来也有些惊悚。

“哥,胜允说你那裤子丑死了,快去换掉。会被粉丝们笑死的。”

李昇勋冲站在统一战线的弟弟们翻了个白眼,还是乖乖去换掉了他才买还没来得及显摆的新裤子,即使自己还挺满意那独特的设计的。

但自家宝贝弟弟说不好看,那就不穿。

4

回归前的日子,即使距离出道时的惶恐过去很久,仍然忙得焦头烂额。意外地姜胜允并没有像小说电影里那样被禁锢在某一个地方多离开两步都是天方夜谭,他能跟着哥哥们行走,坐车,甚至搭飞机也是轻轻松松,按自己俏皮的话来说,还省了机票钱。

“我这辈子第一次逃票诶,超酷。”

“呸,已经不是这辈子了。”

自言自语闹着唠叨着,姜胜允又陷入了莫名其妙的伤感之中。宋旻浩向旁边象征性地捶了一拳头,责怪他总是奇奇怪怪的落寞感。

怎么说都是劫后余生。甚至大胆点讲,死后重生的宝贝机会,感谢还来不及呢,姜胜允,怎么总是神神叨叨的。

“我们就这么一辈子吧。”

靠在机座背椅上,宋旻浩枕着最近又突然复发颈疬被迫带上的颈托昏昏欲睡,向着旁边斜靠坐在过道的人喃喃喏喏,音节都黏在一起辨不清内容。那边随意地晒着高空的阳光,任几缕光穿过身体打在软软的地毯上,听这么一语突然僵直了身体。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以这么半透明的状态回到那人身边,也许是日夜思念的泪水?或者恋人之间特殊的联系。姜胜允在许多个不用睡觉的夜晚费尽心思想着,也未得出结论。但这样不明不白的归来,也许如宋旻浩所说自己能踩了狗屎运再变回人的身体,那最好不过,他姜胜允,还没活够呢。

但要是某一天清晨,就在那过于热烈的朝阳中,化为一缕霜雾袅袅散了呢?

一辈子,实在是太过草率的约定。

皱着眉把膝盖收回来免得空姐的高跟鞋踩进自己身上那样惊悚的画面出现,又骂了一句小声的脏话之后,姜胜允伸了个懒腰,冲着窗外的云层一顿傻笑。

说一辈子太长,那就当下吧。就算是违反常规的存在,能多陪那小傻子一天,也是要向上天感恩万分的福分。

此次出国,是商谈合作事宜。回归之后名义为“纪念和回报”的巡回演唱会,在姜胜允刚离世时精疲力尽的三个人连声抱怨中,只定在了亚洲范围内的小规模巡演。带着四个人的最后一首歌,痛痛快快地唱上几遍,和那些总会红了眼眶哭喊着的粉丝们,一起度过这最最难捱的第十年。

“我要早知道你会回来,我就说要去夏威夷,美国,欧洲。”

“还有冰岛,南美!咱们去过没去过的地方都开场演唱会,就当环游世界了。”

宋旻浩掰着手指在异国地街道上向旁边数着那些自己曾经列在日记上又划去的梦想中的旅游胜地,满眼放着期待的闪光。

“那我倒是玩儿美了,唱那么多场,不累死你才怪。”

躲在人后面的视线盲区玩笑性拍了一下宋旻浩的屁股,姜胜允自顾自嗤嗤笑了起来,嗓音里一本正经的教育染上几丝难忍的笑意。

“别打我屁股。”宋旻浩头也没回地正色。

“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

得意地挑眉两下,向后一躲变成了和姜胜允平行的位置,宋旻浩故意摆出一副贱兮兮的表情朝旁边气鼓鼓的那位做了个鬼脸。

你姜胜允,我当然最了解不过。

日本一行除去商谈之外,社长破天荒地多出了几天假期给三人随意挥霍。第一天作为哥哥们和姜胜允之间的传话筒聊了一天之后,说什么宋旻浩也坚持推掉了那两位不知疲倦的哥仍要和姜胜允共度假日的想法,硬是把人带了出来,在东京街头,按姜胜允的话来说,“傻子一样乱逛”。

东京街头熙熙攘攘,虽然组合也没少在日本活动,但那耳边嘈杂的,转换到大脑里仍是一堆凌乱的字符,于是姜胜允理所当然当起了为期一日的临时翻译。

甜筒也好,章鱼小丸子也罢。宋旻浩执意买了两人份的,另一份放在右手边,任来往异邦的人用奇怪地眼神打量着自己。

“胜允,等一下你牵我过马路。”

嘴里塞着一块卷饼一样的小吃,手指着透过溅上污渍的窗户对面,一条长长的马路。夜深人稀,只有车辆还不绝地往来。

千百句牢骚责骂的话就要跃出喉头,姜胜允向下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仍是鬼使神差应了声好。

宋旻浩的不安心,纵使千百遍重复的确认自己确有其身之后仍是忐忑的难以置信,自己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那一个月来自己只是一走了之,可如何犹如灭顶的绝望,几近放弃的勉强活着,在他重遇宋旻浩那一眼之前,就被人吞进了肚子里再也不提。但那些确实存在过的情感,自己都清楚明白。

也许这么连风都能随意穿过打散的自己,是那小傻子还在强撑着的唯一理由了。

轻叹一口咬在齿间之后,姜胜允小心翼翼作势拉起了宋旻浩微屈的手掌。

“等会儿听着我的声音,我叫你停你就停。”

“我走时你也走。”

“好。”

宋旻浩翘起嘴角,已经闭上眼睛等着熟悉的声线在耳旁响起。周边是呼啸而过汽车带起的微风,夜晚之后的东京城泛着盛夏的热情凉爽,蝉鸣声,商贩叫卖,来往行人的碎语,乃至几阵夏风拂过脸颊的窸窣作响,在视线里落入一片黑暗之后,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抬脚,往前走。”

然后姜胜允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一如既往的温柔与宠溺。宋旻浩紧紧闭着眼睛,那半透明的身体于是也在想象中变得充实饱满,连血液都有了涌动的温度,眸中点点星辰愈发明亮,总是不自觉嘟着的嘴巴在耳边继续唠叨着。

这一切,姜胜允和宋旻浩,都是记忆里再美好不过的样子。

“小心,有自行车。”

“停一下,前面有要拐弯的车。”

“走快一点,快变灯了。”

在姜胜允两次提醒已经到了马路另一头之后,宋旻浩仍紧闭着眼睛,翘着嘴角,向右侧猛地转头凑上去。

“干嘛?”

“你看一下,我现在亲到你了吗?”

近在咫尺的脸在鼻尖相碰的位置停住,姜胜允呆愣了足足五秒之后,噗地轻嗤出声。

宋旻浩,真是个傻子。

向前主动撅起嘴巴在鼻息相碰下的嘴角处印上一个浅浅的吻,姜胜允哑着嗓子开口。

“亲到了,现在我们的嘴唇正在相碰。”

5

回国后便是新歌发表的行程,日期正好定在盛夏之间,0817,极富有纪念意义的日子。过去九年,自“优胜队伍是A team”那一句通过头顶的音响在整个演播厅里传荡开来之后,每一年的出道纪念日,都是与粉丝一起玩闹感恩的无比欢快。除去今年,上下弥漫着伴随这次回归的,都是沉郁的悲伤。

宿舍里四个人围在一起吃饭,当然姜胜允的位置在另外两人看来空空如也,仅靠着传话筒一样的宋旻浩才得以交流。

两位哥哥对于姜胜允回来的事实也兴奋得不得了,很难掩藏的住。一起走了十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呢。和宋旻浩那一份倾慕爱恋一般,是同样难以割舍的宠溺与深情。

主动起身收拾了碗筷,宋旻浩手接着水柱打在皮肤上的沁凉,皱了皱眉。只有自己能看到的,那半透明的身体越来越浅。一切都和开始预想的不一样了,明明是应该渐渐恢复人身的情况,怎么反向而去了?

姜胜允变得越来越爱和自己呆在一起。原本他是很不喜欢这样黏在一起暧昧的相处方式的,每每只有宋旻浩自己撒着娇还热脸贴了冷屁股,被推搡着关在工作室门外。可这一回来,姜胜允好像执意变成了影子一般,目光也跟着,从自己的额头的刘海看到脚踝上的微血管。

“你有白头发了。”

手戳在阳光下格外显眼的鬓角几根白发上,姜胜允嘟着嘴抱怨。

闻言正沉浸在自作曲填词中的宋旻浩愣了愣,觉得有些恍惚。

这么一算,自己居然已经是三十岁的年纪了。总是被时光推着赶着向前走,记忆也好像总是停在十八九岁的日子。第一眼望进姜胜允眼底的瞬间如同昨日一般新鲜,战战兢兢的初舞台,被空白期和日益削减的国民度打压的自信心,还有凑在一起,散着练习后汗臭味吃一小盒雪糕的日子。在手底下被揉乱的头发软软的,触感正像心上因为那人笑眯眯的眼而柔软的一部分一样,温暖地流入心间,涌入血液。

明明还是少年的,怎么一转眼就三十岁了呢?

时间啊,真的很快。那些苦痛和欢笑都好像被磨平了一样,也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当中被冲刷得逐渐浅淡。那些热烈的爱恋,唇齿间的温度,都在十年当中,愈发冷却。

转头向姜胜允,看到那双眼睛里仍是不减的温情和纯净,宋旻浩脑袋里突然一瞬间变得空白。

十年真的很快。快到那样多舛的年岁,也没来得及把这样干净美好的姜胜允一并带走。自己都有白头发了,那个人啊,却不公平地,仍是初见的样子。

撇着嘴上手假装揉了揉能透过几束午后暖阳的头发,那发丝乖乖地贴在姜胜允额头上,丝毫没有被撩动的样子。

第二天,宋旻浩就去染了个白金色的头发回来。理所当然地,被姜胜允捂着肚子笑了好久,还唠叨了一晚上这样看起来就像个巨大版猕猴桃。

这样,就看不出白头发了吧。

这样就能假装我们仍是初见,假装那之后的光鲜低谷,那之后撕心裂肺的离别,都没有发生过了吧。

“哼,就笑吧你。”

6

终于回归了。

四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忙着操手专辑和打歌,忙着上综艺节目。那些mc笑嘻嘻地,都不负无比高的情商,对姜胜允的事,只字不提,好像世界上从没有这个人出现过一样。

综艺人总是有这么强大的能力,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言语之间不着痕迹地全然抹去。

“忠信前辈也不肯提我么,果然啊。”

耳边姜胜允委屈的耳语再度响起,宋旻浩瞥到摄像机上仍在闪烁的光点,没有回答,只向右提了提嘴角以示安慰。

活着的人,永远要抛开那些无谓的伤感与曾经,他们总要活下去。

就像除了那条音轨里姜胜允有力量的嗓音之外,其余一切仍然如常缓缓向前行进着,尽管是以三个人的样子。

打歌的时候,姜胜允仍然在三个哥哥刻意空出来的位置做着编好的舞蹈动作,对台下的粉丝耍着帅,对摄像机抛了个wink.撞上台下挥着应援灯的少女,那些弯弯的眼眶里面,淌满汩汩的热泪。

“别哭了,真是。”

“我们incer啊,对不起。”

“我真的很想你们。”

在拿了一位领奖的时候,姜胜允也站在台上,任飘来飘去的彩带穿过自己的身体落在地上,用手搂了喇叭的形状向台下泣不成声的粉丝喊着。

“这十年,谢谢你们啦!”

宋旻浩听着这世上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频不放弃地用力吼着,鼻头一酸竟是在摄影机前哭了下来。mc忙凑来硬把“感动”之类的字眼强加在自己头上,全场的视线都朝这边直直地扫过来。

很久之前有过一条新闻,一条名叫Alice的鲸鱼,世界上没有其他同类能听见她的叫声,她被称为“最孤独的生物”。

那姜胜允呢?除了自己,没人能听到他,甚至没人看到他。他又该有多孤独呢?

任自己胡思乱想着,宋旻浩随便擦了擦几行眼泪,正撞上不远处姜胜允安慰的眼神。

所以要把那份孤独,用自己全部的深情来替代掉。

如果没有光可以照亮他,那自己就来做他开天辟地的太阳。

亚洲巡回演唱会在连拿了近十个一位结束的打歌期之后,很快到来。姜胜允一字一句认真地向宋旻浩表明,每一场他都要去。不用留出话筒和舞台走位,只要让他看看粉丝们就好。

怎么说,离开得也太过匆忙了些,连一句道别都没来得及对他们说。这几场小范围的演唱会也好,姜胜允执意要向那些守了他们十年的粉丝们,认认真真地补上那一句对不起,和再见。

及时在两个哥哥听到这样的建议之后迅速红了眼眶准备落泪之前停住,宋旻浩咧开嘴角。

“那我们四个就一起去吧,巡演。”

“winner永远是四个人呢。”

“fate number 4!”

故意扬起语气敛着笑意说出许多年前一句有些被遗忘了的口号,连同姜胜允一起,聚在客厅的四个人终于全部都笑了起来。金秦禹的丧笑和姜胜允的杠铃精本质毫无遗漏的显露出来,宋旻浩在捂着肚子滚成一团当中笑出了眼泪,上手胡乱擦拭着。

还是初见时的样子啊,姜胜允,金秦禹,李昇勋,宋旻浩。

这才是winner嘛。

巡演第一站在首尔,然后是日本东京,之后会去中国,最后再在首尔进行最后一场。

站上巨蛋的舞台时,姜胜允心里小小地惊叹了一阵。还记得第一次踏足这里,他们还没有出道。那时候对于未来略带恐惧的期待,都在之后的十年里,一一应验。如今回到这里,正应了生活总是一个圈之类的箴言,果真又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和预想中的一样,在日本的第一场也不负期望,座无虚席。台下那些粉丝们尖叫着花痴着,在背景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时,又偷偷擦掉眼角泛出的泪,转而用更大的声音呐喊应援。

“inner circle擦浪嘿!”

本是四个人一起喊出来,透过四周巨大的音响,只传出来三个人用尽力量的吼声。

姜胜允在一旁独自难过着,躲开灯光会直接穿过身体的位置,在黑暗里几乎和背景融为一体,冲着台下和自己并肩十年的粉丝们喃喃。

“再见啦。”

7

宋旻浩的精神越来越差,每每在夜里会忽得惊醒,望着异乡的圆月半天才缓过神来,四处寻找姜胜允是否还在身边,反复确认关于他回来的事实,不仅仅是一场美梦而已。

最近,他半透明的身子越来越淡。甚至有时候在巡演舞台上,一旦姜胜允走出了灯光之外,就根本寻不到他的影子。

“又醒了?”

“嗯。”宋旻浩半梦半醒地答着,在确保姜胜允还在一旁躺着之后,很快又沉沉睡去。联轴转的高强度工作让自己体力严重透支,仅仅四五个小时的睡眠也显得奢侈。

月光浅浅地撒下来,睡在宋旻浩微微颤抖的睫毛上,拓出一小片阴影。姜胜允细细描着,每夜不需要睡觉的时候,就伸出手指在对面那张睡颜上面画着弧线。饱满的额头,挺起的鼻尖,形状好看的唇瓣,和瘦削的下巴。手指一遍遍在那上面摩挲,姜胜允便不由自主地想起来之前的日子。

摸到额头时,便想象自己和他额头相抵的少年时候。摸到眼睛,便想象总是坚定的眼神扫过来时的情景,还有一双小扇一样的睫毛,在自己脖颈锁骨处留恋时留下的酥麻感。扫到鼻尖时,想到那冒着细汗的鼻翼抵在自己脸颊上,嘴唇也软软地,敷在自己的唇上,或是每一寸皮肤上面。

微微闪烁的月光穿过日渐透明的手指淌在宋旻浩的脸上,那边用指尖细细描着人面部轮廓的姜胜允,也认真地笑了起来,眼里藏不住的,都是幸福。

十年来,总是忙碌和操劳的几千个日夜里,自己都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仔细地把这个人,从头到脚收入眼底。

从没发现,他是这么的美好。也从没发现,看起来坚强乐观的宋旻浩,也是需要温暖和保护的。

“对不起。”

哑着嗓子,轻轻地出口。旁边睡着的人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有韵律的呼吸。

道歉来的迟些,也请你收下吧。

朝阳推着夜,很快又降临在中国的土地上。

巡演仍然在进行。

十年来日复一日的练习,四个人的中文都说得不错。可遇到有些难的长句子,宋旻浩还是小心翼翼拿开话筒,压低声音询问旁边号称外语小能手的姜胜允正确讲法应该是怎样。

“宋旻浩就是傻子啊傻子。”

咯咯笑着,毫不留情地对一脸委屈的那人发出嘲讽。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是错觉还是怎样,这段时间竟比姜胜允还在时只顾的工作的日子,还要幸福一些。

每场演唱会结束时,姜胜允总要最后一个下场,留在灯光闪烁的舞台上,对着满场流泪的粉丝,深深鞠上一躬。停留很久之后缓缓起身,再道一句诚恳的“再见”。

这时宋旻浩总要没出息的红了眼,又在姜胜允跑过来之前匆匆地擦掉。

不安和伤感,又日复一日逼近了。

自己也曾偷偷问过那人,为什么他会变得越来越浅。他只嘟着嘴,委屈地道并不知道。于是即使焦急,也只有在无可奈何之中继续担惊受怕。

“旻浩啊,我好像知道了。”

“知道什么?”

听闻一语宋旻浩全身上下的神经突然紧绷起来,猛地把脖子扭过去,皱起眉头。

“没什么。”

浅浅叹一口气,姜胜允站起身来,直接穿过墙去了金秦禹的房间。

要好好把哥哥们的样子,都牢牢地记下来啊。

8

巡演最后一场,在首尔。

就像姜胜允总念叨的那样,生活是一个圈。最开始的地方,也作为终点。三个人带着“逃票”的姜胜允,终于风尘仆仆回了国,在宿舍里痛痛快快洗了澡收拾一番,静待第二天的演唱会,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忐忑。

粉丝们热情得可怕。好像怕再有谁不辞而别,要把所有的爱都在首尔终场燃尽托出一般,都拼尽了全力呐喊应援。

升降机缓缓地上升,四个圆台一同高度,升至最高,又降下来。

“胜允永远和我们是一体的。”

“各位,”宋旻浩紧咬着下唇,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下去,“winner永远是四个人。”

台下沸反盈天的喊声甚至盖过了伴奏音响,延绵不绝,一浪高过一浪,过去很久才缓缓平息,四人才得以真正开场。

这场的每一首歌,都留了四人的走位。歌曲里空出姜胜允的部分,让伴奏里的人声和着拿不起话筒而费力喊着唱歌的那人一起,还给粉丝真真正正一场,winner四个人的演唱会。

几个小时的时间很快,散场便是不知归期的未来。三个人都喃喃着,吐不出一句像样的措辞来作最后的道别。

“旻浩啊。”

站在一侧的人轻轻张口,眼神破天荒地不在宋旻浩身上,而望去台下满场的粉丝们。

“让我和哥哥们还有粉丝们说会儿话。”

颤抖着手把话筒举至胸前,宋旻浩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让全场安静下来,听那像一阵微风一般姜胜允口中的窸窣。

“我们incer,真的超棒了。这十年来,是我要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给我的青春和荣耀,谢谢能成为你们的骄傲。”

“以后,真的再见啦。不要太想我,不要过分伤心,不要哭啊。”

姜胜允语气轻快地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几句落口,又转身面对战成一排的金秦禹和李昇勋。

“还有我的哥哥们,我们winner。”清了清嗓,止住几声哽咽,“这一路来的一切,好的坏的,我都欠你们一句对不起,还有谢谢。”

宋旻浩在一侧站着,突然有些莫名的不安,忙伸手去抓那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身子,理所当然扑了一怀的空气。

“那....秦禹哥,昇勋哥,再见啦。”

话罢,背景聚光灯恰到好处地闪了一闪,本就飘忽不定的透明一抹,也消失在黑暗里,丝毫不见踪影。

急切的呼叫声想要涌出,几度张口,都变成了一阵一阵涌上喉头的滚烫。千斤重的字句压在舌尖,宋旻浩吓得红了眼。

灯光很快再度亮起,姜胜允单薄的身子仍在原地站着,只是已经浅到肉眼难辨的程度。

“胜允,说了什么?”两个哥哥凑过来小声问着,脸上满是愁云地不解。

“再见。”两段音节出口,宋旻浩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像话。“胜允说,再见。”

眼泪莫名其妙落下来,宋旻浩扭过头去看,那张少年一样的脸透过了浅浅明亮的顶灯冲着自己挑起一边嘴角,浑身上下,分明正披着璀璨的岁月。

9

巡回演唱会结束,组合正式进入了不言而喻的无限时空白期中。

没人挑清,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缺了队长和主要制作人的组合,加之丝毫没有继续活动力挽狂澜决心的三人,任是再高的人气,也没人想来接手这样圈内已是公认的烂摊子。于是拖着耗着,也许仅剩的青春,也就这么糊涂的过去。

今天姜胜允意外地主动对宋旻浩说,想再去次四人以前经常逃了通告疯玩的那片海滩,只看看落日,聊聊天便好。听着那样令人难以拒绝的语气,鬼使神差地,宋旻浩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宠溺应了声好。

下午六点,天边已经渐渐泛上血色。半长的刘海垂下来被风托着拍打过自己的额头,宋旻浩小心翼翼跟上身前人的脚印,一步一步学着样子向前踏去。

“旻浩啊,那时候我说知道了,我还没有告诉你是什么呢。”

莫名地紧张和不安漫上心头,攥紧的手心里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没有应答。

“我之所以会回来,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粉丝,不是因为哥哥们。”

“是因为我自己。”

姜胜允头也不回地轻声讲着,语气飘忽得好像和微风融为一体一打就散,摇摇晃晃的身体也在沙滩上左右倾斜着蹒跚。

“我还没有对你们说再见呢,怎么舍得就走。”

“所以啊,你知道的吧。”

面前缓缓走着的人突然回过头来,宋旻浩紧盯着那双咫尺的眼睛里闪烁的微光,轻轻启了唇,不作一词。

“我回来,是来道别。说过再见,我就会消失。也只有道过别,我才能开始新的人生。”

熟悉的声线在咸涩的海风中依然很稳,丝毫不像会从那样飘忽透明身体里能发出的力量。和着正好的夕日,姜胜允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温柔。

“我们聊聊之前的日子吧。”

惶恐不安着,宋旻浩脑子一热随便拽了一个不那么恰当的话题。就迎着正在翻涌上来渐渐开始涨潮的海浪席地而坐,仿若虚影一般的姜胜允也不再纠正,也跟着坐在一旁。

“还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那时候你看起来真的超凶。我想着,这人大概会是队长吧,就觉得以后的日子可能不好过了。”

姜胜允咯咯笑着讲一桩一桩烂熟于心的往事,提起那些闪光的青春,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正迎上愈冷的海风,仰面打过来,刺进骨缝当中,仍是不减的温情。

“还有获胜那天,我在台上憋眼泪憋的都快背过去了,回到宿舍就是一阵哭。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都记得。”

轻声应着,宋旻浩也扯起嘴角来,却又从眼眶之间不停滚下泪水。

头顶的落日已经被水天交际那一道白刃划开了长长一道口子,灿烂的夕色一股脑儿泻在荡着微波的海面上,好像被推着一般,都挤着涌着向岸边的人打过来。

“我一直想着,无论怎样看不到未来的以后,都和你一辈子来着。”

仍是轻柔的语气落地,姜胜允看不清楚表情的五官也变得无比释然。

“我从来不说,但我真的能看出来。宋旻浩这小子,很喜欢很喜欢我的。对于那样不顾一切的感情,一辈子都显得好短好短。”

“所以以后,我是说,在我新的人生里面,我们继续在一起吧。”

“很多很多个你,和很多很多个我,要过很多很多个一辈子。”

兀自说着,姜胜允喉中也染上可以察觉的哽咽,慌忙收口。两人都向前望着沉入海底的夕日,陷入了一小段短暂的沉默。只有渐渐响声鸣耳的海风仍在不知疲倦地刮卷,好似连脆弱的灵魂都要刮烂一般,冲着微张的口,紧逼心底。

突然一阵害怕姜胜允就这么不知不觉随意开口一句再见,就不留情面地直接消失,宋旻浩慌忙接上话题,却都是难以凑合在一起的胡言乱语。

“嗯,以后......”

“我记得之前有一次节目啊,哈哈哈哈,超好玩儿。”

宋旻浩夸张地笑着,嗓音沙哑,脸上已是一片泪湿的狼藉,却仍怕那一句道别在耳边响起,尽力用七零八凑的字句填满安静的空气。

“朋友以上,朋友以上的那次直播你还记得吗?当时我是认真的。”

“旻浩....别再说了。”

语气忽地变得沉稳,姜胜允缓缓开口,打断了不停岔开话题实在糟糕的唠叨。

“总要道别的,该离开的总会离开。”

“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10

落日已经收尽最后一抹亮色躺进海底,黑夜挂着星拢上来。潮水已涨到没过脚踝的高度,宋旻浩坐在海水里,感受着波浪冲击的冷涩,因那一语突然断了理智,脑袋空白。

“岸边有一朵花,在右边,你去摘来。”

姜胜允忽得不再执着于离别,宋旻浩也止住了从一开始就不停落下的泪水,胡乱抹了一把脸,三两步小跑去摘下了那人指着的小花。蓝紫色的花瓣列成一朵圆弧,样子十分可爱,拿在手里,竟有几分眼熟。

“未闻花名。”

“什么?”细想着,好像一句外语一般,抑扬顿挫难以理解的语调。

“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见的花的名字。”

“这朵花,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姜胜允语气复又变得轻柔,低下头望向宋旻浩手里紧紧抓着有些歪斜的花枝。

那边不答,似是不知道的样子,姜胜允于是接着说下去。

“这是桔梗花。”

“那桔梗花的花语,你知道吗?”

“不知道。”

宋旻浩摇摇头,略显委屈地回答。

“你真的是个傻子没错。”

蹦跳着起身,姜胜允俯身向下投去满是熟悉的“拜托多读点书”的表情,不再进行自己单方面教育的话题。

“旻浩啊,你答应我,待会儿不许哭啊。”

心里猛地一沉,迎着撩起发丝的咸风,宋旻浩咬唇不语,半晌才带着颤抖的嗓音回应。

“好,我答应你。”

“你闭上眼吧。”

千万句疑问和拒绝几欲出口,颤抖着唇仍然乖乖闭上了眼,四下的世界猛地闯入铺天盖地的黑暗,区别于头顶暗夜的,竟连一颗微弱的星芒也没有。

闭眼后不过一会儿,姜胜允的声音在左侧轻轻响起。

“winner,要一直一直走下去,听到了吗?”

“我好歹还是队长,你们三个人再听我的一次,去找社长,和他好好谈谈。我们winner不能散。”

“还有你啊,该说的说了千万遍也听不进去。照顾好身体,记着我忘掉我都好,总之你要过好自己之后的人生。”

“最后就是,嗯,那个。”

那边顿了顿,更加羞怯微弱的语气开口。

“我真的真的,一直很喜欢你。”

宋旻浩闭着眼硬忍住逼上喉头舌尖的滚烫,睫毛贴着眼睑,越来越用力。姜胜允的声音消失许久也不再响起,饶是忐忑不安,也不敢张开眼一探究竟。

看着死死闭着眼好像受到惊吓的小孩儿一般可爱的宋旻浩,姜胜允在对面不发声地轻笑了起来。盯着那样熟悉的脸很久很久,才下定决心一般,缓缓靠近。

一吻轻的落在另一对唇上,没有皮肤的触感,取而代之是渐凉的夜风。姜胜允维持着紧贴那两瓣唇的姿势许久,终于转脸凑向宋旻浩的左耳边。

混沌的黑暗当中忽地涌入一束开天辟地的光一样,宋旻浩感到从耳蜗那处直直涌进了一股属于姜胜允强大又温暖的力量,通过眼眶带出泪水,向着心脏直去。

那一字一句地,咬的清晰,熟悉的声线。

“再见。”

11

视线里再恢复光明时,宋旻浩已经紧紧闭着眼嚎啕大哭了几个小时。听着那人的指令乖乖闭着眼,却是从那一句再见而起,就如何也难以忍耐夺眶而出的滚烫液体。

缓缓睁眼,已是朝阳。那如夕日一般的浅光正像昨日一样洒在微波上面,向着孤身一人的自己涌来。只不过相比于之前,更多柔和与明亮。海天交际的一线愈发白了,翻着这片土地上第一束曙光,笼在自己身上,笼在整片祖国的大陆上,笼在所有没有姜胜允的空气里。

“对不起,我还是哭了。”

自此十年,生离一月,死别无期。

终(番外)

宋旻浩终于没有在数,这究竟是自己活着的多少年,或者距离死去还有多少日子了。

从三十岁算起,已经过去好几十年。曾经难以释怀的许多往事,这个年纪,居然大部分都已忘却。每每回想起少年,只是几个残缺的片段,和总是涌上心头的热烈情感,还勉强提醒着自己曾经拥有过那些轰轰烈烈青春的日子。

住在乡下独自的小木屋里,过着与尘世相反的宁静余日,真像答应过某个人的一样,过好自己残缺不全的人生了。

再是清晨,宋旻浩扶着栅篱在院中望远,忽地视线里挤进一束小小柔弱的蓝紫色花来,在风中轻轻晃摆着腰肢,那种样子,竟是分外熟悉。

好像叫做,桔梗花来着。

记忆里被尘封的往事,忽地窜上了心头,肆意生长。

初见一张少年的脸,自己就格外地想要亲近。真正喜欢起忘了名字的那人,应该要在几次回归之后。接着就是大大方方的表白,那边羞赧着应允,一吻落在齿间和胡蝶骨,那便是生命中最灿烂的时日。

不过好像忽地记起,在自己喜欢上他之前,他曾经送过自己几株白色的小花。很是可爱,插在宿舍的花瓶里,却也持不住几天就败了。当时他一脸害羞地,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可自那之后直至今日,自己都没给上应答,而是干脆忘在了当天的梦魇之中。

“诶宋旻浩,我送你的这束花,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突然疯了一般拾起很久不用的电脑,在网页更新得难以辨认的搜索框里敲上一个单词。

那十年,乃至之后到老的岁月,一直自诩,这段痛心断肠又无比美好的爱恋,是从自己一句倾慕的示好开始,变得不一样的。那样铺天盖地的悲伤绝望,曙光一般照亮前路唤作爱的情感,那一颗年轻砰砰跳动的心脏,都是自己先捧出去的。

返璞归真的田园,网速很慢。终于加载出来,宋旻浩干涩许久的眼窝里,一瞬间竟涌出一股热流来。

桔梗花的花语,永恒的爱。

花是他先送的,心是他先捧的,爱也分明,是那样怯兮兮不懂温情的,他先给的。

姜胜允啊姜胜允,我终于记起你的名字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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